野草讀后感
“當(dāng)我沉默著的時候,我覺得充實;我將開口,同時感到空虛”。
這是題辭,諸多玩味。我覺得魯迅累了,我們總是給他的故事冠上各種道德名頭,然我并未覺得他的每篇文章都極度遵循內(nèi)心。他有自己的矛盾性,一方面是對這個世界黑暗的無盡絕望,一方面是作為被仰望的存在,必須盡自己的責(zé)任為人們指出這個世界可能到來的光亮。
《野草》是一部monologue,一個人躲在角落里,發(fā)一些有些神經(jīng)質(zhì),有些語無倫次的慨嘆。
《朝花夕拾》是對生命價值的閑適品讀,《彷徨》《吶喊》是警醒世人的猛藥,雖充斥黑色幽默和嘲諷,但基本每篇故事的結(jié)尾還是有些光亮、希望的,似乎是在提醒這個世界依然有藥可救。即使內(nèi)心對這個世界再不屑,在故事中最終還是會得到部分諒解。
而《野草》則是作者在剝離所謂警醒世人的責(zé)任感后,用一些斷句、重復(fù)、回環(huán)的手法,用一些只有魯迅自己可以解密的詭譎意象,將自己的純粹內(nèi)心剖析,這里沒有什么所謂的斗士,指明燈,魯迅《野草》是唯一一部外人可能得以接近其內(nèi)心的作品。
所謂詩窮而后工,如果感情充沛激越,不需修辭、辭藻,一些零星的片段式意識流描寫,讀者就能以同理心感到相似震顫。魯迅對民族變革曾寄予厚望,但不得不承認因為民族本性,變革如此艱難。而不幸的是,他是少數(shù)覺察到這一事實的人。他對民族未來可能性的懷疑越是深刻,他所承受的絕望感就越深刻,對前方之路越加懷疑,所感受的孤獨感就越加強烈。
有一段話可說是注釋了這種絕望,“除我以外,沒有別人。我沉靜下去了。……前面則海天微茫,黑絮一般的夜色簡直似乎要撲到心坎里。我靠了石欄遠眺,聽得自己的心音,四遠還仿佛有無量悲哀,苦惱,零落,死滅”。這不是一種面向大眾的娓娓道來的姿態(tài),(executivefront.com)這是一種拒絕對話的強硬姿態(tài),他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中,并不奢望自己的聲音被外界知曉,也不希望普羅大眾理解他,他所寫的看似缺少邏輯的作品是一種密碼,大概只有頻率一致的人才得以理解,他似乎也希望有能夠讀懂他的人前來與他并肩。可惜,在我們后輩看來,只尊他為斗士,勇士,卻忽略了他的絕望與悲愴。
弗洛伊德說,潛意識是人的心理深層的基礎(chǔ)和人類活動的內(nèi)驅(qū)力,它決定著人的全部有意識的生活,潛意識按著快樂原則使被壓抑的欲望、本能沖動以掩飾的方式表露出來。這是深入發(fā)掘超常態(tài)的心理因素和精神特性之后,一種無意識的心理描寫。而在魯迅的潛意識中,中國社會沒有出路,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影響更是根深蒂固難以磨滅。所謂社會成員,那基本上都是社會影響之下缺乏自我獨立批判意識的麻木個體,這些曾被寄予厚望的個體在從眾并無知地快樂著,因此他也對個人改造未來可能充滿懷疑。
他給自己創(chuàng)造了一個詭異的平行世界,把這些潛意識融在曲折的筆觸中,糅合成了巨大的悲傷與絕望。他在《墓碣文》中寫,“于天上看見深淵,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!倍嗝礃O端的意象,已然超脫了俗世塵土,卻是魯迅內(nèi)心深處絕望無助的外顯。什么最可怕?不是沒有夢想,是明知最后的烏托邦乃是地獄的無所適從。這一認知會讓人懷疑自身的存在意義,既然結(jié)局是這樣,是繼續(xù)接近殘酷的真相,還是選擇無知昏庸地活著。
在《影的告別》中,他寫道:“人睡到不知道時候的時候,就會有影來告別,說出那些話——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天堂里,我不愿去;有我所不樂意的在地獄里,我不愿去;有我所不樂意的在你們將來的黃金世界里,我不愿去。”“我獨自遠行,不但沒有你,并且再沒有別的影在黑暗里。只有我被黑暗沉沒,那世界全屬于我自己!
這是精神對肉體的告別么?或是本我對自我的告別?希望死去,絕望橫行。
鑒于現(xiàn)在的社會,我更覺魯迅存在的必要。大家都是縮頭烏龜,對不公平之事在背后可以義憤填膺摩拳擦掌,一旦正面牽涉到自己利益,則紛紛作鳥獸散變臉之快可謂神速。這是一盤散沙,沒有誰會站出來,我也不會。我一介平民,雖不會盲從,但也不會作為出頭鳥首先反對絕對權(quán)威。我在中國,根深蒂固的民族性和奴性從來沒有被根除,民眾從來也永遠都是弱勢。
我在這里。我在中國,我最好適應(yīng)它,人生短暫,不如做個縮頭英雄。
建議大家不妨重讀《野草》。